凌虐、抵抗與流亡:英國藏學家談西藏政治犯處境

在被佔領的西藏,藏族政治犯的人權受到廣泛侵犯,他們的自由受到侵犯。照片:TPI /file

西藏人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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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國際西藏郵報2020年2月10日』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現代西藏研究項目研究學者,藏學家Robert Barnett教授在藏學家珍妮嘉措主編的著作《Women in Tibet》中,談及了西藏政治犯的故事,筆者翻譯如下。

作為西藏主要監獄的紮其監獄,內部經歷了數次缺乏創造力的抗爭,在1989年的監獄抗暴中,5位男性犯人秘密組成了一個支持獨立的團體,他們在身上刻上英文刺青Free Tibet ,計劃越獄逃跑,他們這樣做,是因為監獄的守衛不認識英文。這一次抗爭少有人知,所以其他政治犯也沒有模仿這一行為。然而,這一計劃因“藏奸”的出賣而流產,這一團體的2個人被秘密處決。在扎其監獄的第三號牢區,剩餘三個越獄倡導者很快被處決了。他們在處決之前,被帶到了古擦(Gutsa)拘留中心,這一拘留中心位於拉薩的東郊。

而西藏的女政治犯的抗爭則很快傳遍了拉薩,西藏流亡社區和全世界。最著名的,最顯著的一次,因其大膽而具有創造性,感染了很多人,那就是唱歌。當局強迫她們在監獄的囚犯面前唱要求她們背誦的愛國忠誠歌曲,而許多尼姑唱錯歌或唱錯歌詞,這個問題在西藏非常嚴重,許多尼姑因此被毒打。這些事情發生在1990,1993和1997年。在中共的施暴中,有一名尼姑被毒打致死。但是在1993年的六月,女政治犯們想出了另外的抗爭手法——錄音。她們互傳錄音機和錄音帶,錄下了16首歌曲(實際上有更多的沒錄下),錄音機和磁帶是如何送進監獄,人們不得而知。磁帶最終被偷運出監獄,拷貝了很多份,一份拷貝最終抵達了倫敦,吸引了許多人了解她們的處境。

選一首歌詞,翻譯如下

望著窗外的天空

除了藍天什麼也沒有

雲朵飄過天空

我希望這是我的父母

我們被囚禁的友人們啊

我們也許是能夠轉動法輪之人

無論我們被毒打地多麼厲害

我們相連的手臂不會分開

從東邊飄來一朵雲

那隻不過是縫補天空的補丁

祈願太陽過來

烏雲消散,終見青天

一年之後,獄警找到了唱歌的尼姑(儘管他們並沒有拿到磁帶的拷貝),獄警找14名尼姑喝茶,並加刑期。但是,隨著八廓街抗議浪潮的興起,尼姑們再一次戰略性地用現代傳媒手段製作了音像製品,並偷運至海外。當這些作品在倫敦被披露(能夠識別身份的信息被抹掉)之後,很快被廣播電台,音樂會,磁帶發行商向全世界傳播。尼姑們的抗爭之音傳遍全世界。

在磁帶披露了當局對待良心囚的殘忍後,外界壓力之和國際人權組織斡旋之下,中共當局被迫改善了這些良心囚的待遇,最終,政治犯阿旺桑珍被以保外就醫的名義獲得出國機會。她出國後還俗,結婚生子。歌唱是藏民族的傳統,這種抗爭來自於她們的傳統文化。

自殺

西藏拉薩扎其監獄的第五管理區,通常是關押男性政治犯的。與女政治犯一樣,扎其監獄男政治犯的抗議活動也層出不窮,據前政治犯班丹嘉措回憶,由於學生活動人士拉巴次仁死於囚舍,引發了一系列的遊行活動。加上當年出現了向美國駐華大使遞交請願信的事件,這些行為都招來了當局殘忍的報復措施。通常是暴力毆打,處決。而對待女性政治犯的方式則不同,通常,當局會警告威脅她們,嚴重一點的是用烙鐵燙。並且我們發現,女政治犯自盡的地方是特定的。

自殺,特別是西藏政治犯,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,中國也一樣,在毛時代,這種事情很常見,自19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以來,中國的舉國體制的本質發生了變遷,政治局勢對大部分的公民變得寬容。西藏政治犯和活動人士自殺的現像比以往更少。

對於西藏的男性犯人而言,自殺並不頻繁,自殺對於佛教來說是一件尷尬的事情,特別是它違背了佛教倫理。但是,自殺者留下的意義深遠的聲明,激勵著藏人的抗爭。根據班旦嘉措的回憶:

許多犯人自殺,一些人說他們是膽小鬼,其他人則佩服他們自盡的勇氣,我對此最好不做評論,沒有人可以理解那些結束自己生命人的極端絕望,死亡並不會嚇壞當局,當局反而將政治犯的自殺視為黨的勝利。更敦和尼瑪的自殺深刻影響了我,我感到非常悲傷,我對他們非常熟悉,他們都是很好的人。我經常想,自殺能否快速從這種絕望中解脫出來,我不得不重新鼓起勇氣。

我沒有自殺的另一個原因是,我不能死,如果我死了,中共便不用再負責任,每當他們折磨我時,我便喊著“殺了我,殺了我”。

班旦嘉措是這些淒美抗爭者的見證人,這些抗爭者也許死掉了,但是當局並沒有把他們公之於世。

對於1990年代的對毛時代知之甚少的女抗爭者來說,自殺顯得具有政治重要意義。雖然不斷的自殺不被外人所知,但是一旦出現一次,那麼就是轟動性的。 1998年的6月7日,5名尼姑的死屍出現在扎其監獄的牢房裡,她們的嘴巴顯示出窒息的痕跡。

這些事情最後都不了了之,沒有任何有關她們死亡的官方聲明或來自官方的確認。據一些沒有被確認的傳聞說,有些女性被謀殺,但是這些死亡案件更看起來像是集體自盡。有5位尼姑在同一天死掉,她們在一個月前活動上拒絕向中國國旗敬禮。因此遭到暴打,目前無法得知境內藏人社區裡的人們如何看待這一事情。

我們可以再從流亡者口中了解一下紮其監獄中的自殺者,不是良心囚的才央的故事。根據流亡印度的雄色寺尼姑仁增曲尼的採訪:

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,那就是在扎其監獄中自殺的女孩,她1995年自盡,名叫才央,15歲就被抓起來了,她是孤兒,僅僅因為遊戲時向一位70歲的老婦人扔了一顆石子,就一顆小石子,把她打死了。於是她被抓起來,判了7年,僅僅入獄一年以後,她就在獄中自盡了。

她進入扎其監獄後,被安排在普通犯人看管區。但是和政治犯住的很近,當局希望發展才央為特務,監控政治犯尼姑的動態。但是,才央很善良,沒有出賣她們。沒有給中國當局提供任何情報,她說“我不會做這種事的,我已經殺一個人了,我不想做這種事。” 因此,她被頻繁“喝茶”警告,並被威脅,如果不從,就加刑六年。

才央1995年9月5號回囚室時,哭訴了這一遭遇,其他尼姑安慰她,但才央整夜哭泣。

第二天,其他尼姑白天在牢房裡上班了,做一些類似於打理羊毛的工作。當一位叫尼瑪贊秋的尼姑回來,拿丟在牢房的東西,發現才央上身半裸,一直哭。尼瑪說“穿衣服,別凍著.”過了一會,當尼姑阿旺尼瑪回來時,發現她勒脖子自盡了。

才央自殺後,當局聲稱一位政治犯自盡,把她的遺體帶到色拉寺天葬場,而禿鷲都不吃才央的遺體。於是當局又說她患有疾病。 。 。

1990年後,扎其監獄被徹底翻新,在獄中的藏獨團體被抓穫後,當局將政治犯和非政治犯分開管理,目的是防止犯人間的相互感染。就像才央案件那樣。

隨著關押的尼姑越來越多,當局於1990年以後製定了一項規定,禁止尼姑剪頭髮,這項規定不是針對獄中的其他女犯。此外,尼姑被迫公開表演,這便是後文革時代的公開羞辱,在西藏。在20世紀九十年代,這種沒有人道的行為一直存在,直至今日。